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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拿起镜子，脸凑到跟前。很久不照镜子了。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白皙的皮肤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黄。鼻翼两侧的毛孔变粗了。细细的鱼尾纹在眼角朝发际呈射线延伸。眼睛大而无神，经历过的世事汇聚在一起，变成了一个大染缸，把她的眼白都染浑浊了。
她在靠近前额的地方发现了一根白发，抬起胳膊对着镜子摸索了半天，才捉住那根白发，稍稍用力一拔，白发绷紧之后断了，留着一短截白发根在里面，短短的竖着向天，格外碍眼。
她有些不甘心，扒拉开头发一看，发现隐藏着好几绺白发呢。她想拔尽，抬得胳膊酸疼了，才好不容易逮着了几根。索性不管了，随它去吧。
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竟生出几分讨厌来。顺手将镜子扣在桌面上，发现镜子后嵌着一张发黄的照片。照片中的女孩扎着两个辫子，穿着一身蓝色碎花裙子。她隐约记得，她穿这条裙子的时候，在医院的花园里与莫非相遇的情形。此时，镜子背面的那个“她”正明媚地朝自己笑着——那会儿，她才二十来岁吧。
镜子的正面和反面，隔着的是近二十多年的光阴。莫非曾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端，陪她走过一程心意默然相通的岁月，可惜永远留在那一端了。
她放下镜子，看着窗外出神。
秋色愈来愈浓，冬天在不远处招手。
这年冬天，医院来了一个极不平常的病人。那是钢铁厂子弟中学一个初二的男生，血肉模糊地从救护车上抬下来，引起了全院的轰动。若曦也在人群中伸着脑袋竖起耳朵打听。
原来这个男生因父母离异，情绪一直抑郁不稳定。这次月考没有考好，他一时想不开，从六楼像蝴蝶一样飞了下来。多亏被楼下的梧桐树枝挂住再落地，才留了一丝气捡回一条命。
男孩成了植物人，身上插满了各类管子。病床边是痛苦流涕的父母，她们悔不当初，哭得死去活来。每个路过的人都唏嘘不已。
若曦回家就做噩梦，生怕自己的婚变会引起珺瑶的不适。从此，她更加坚定了不离婚的想法。
她不离，但也不去闹。说过的那些报复的话，全是气话，因为她天生胆小，羞怯。吴德厚的办公室她没有去过一次，名烟名酒店绕着走，就更别说去派出所报案了。
心里的不甘，像虫子一样腐蚀着她的心。一想起吴德厚可能和那个女人在干什么，她顿时心如刀割。心里既痛，便夜夜失眠。失眠又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健康。她的乳房更痛了，有一次极难受的时候，她进了隔壁B超室。
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马虎地给她做了一下检查，下结论说没啥问题，她也就不以为意。守着孤枕，她常常陷入到新的自卑里。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：当初和莫非在恋爱的时候，不够坚定；和吴德厚开始的时候其实已经看清了种种苗头，却不能果断地离开；自己的学问不够大，工作不够出色；中医的梦也半途而废了；对母亲的照顾也不够尽心......
这样想着，她几乎夜夜泪湿枕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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